早在一年半以前，哈市公交便出現(xiàn)了駕駛員難聘的現(xiàn)象，大部分公交車內，幾乎常年貼著招聘駕駛員的啟事。在高強度、高風險、強精神壓力面前，一千余元的月薪對駕駛員沒有吸引力，公交車駕駛員紛改行。

　　公交服務陷入了一個怪圈：駕駛員數(shù)量不足，難保服務質量；市民寒風中候車，怨聲載道，駕駛員首當其沖；對于辱罵、委屈，讓早已對工作環(huán)境不滿的駕駛員選擇離開。

　　看天開工的駕駛員

　　11月25日，小雪，哈爾濱的路況讓已有20年駕駛經(jīng)驗的劉曉梅也不禁皺起了眉頭。路面結冰，光滑如鏡，車輛無法正常行駛，多條交通主干線嚴重擁堵，大批乘客焦急地在站臺候車。16時許，黑龍江省氣象臺發(fā)布道路結冰黃色信號。

　　多年未遇的難題，考驗了冰城公交駕駛員的技術水平。有經(jīng)驗不足的駕駛員被嚇哭，有的請了病假，有的甚至干脆辭了職。雖然僅是極少數(shù)，但對原本駕駛員就不足的車隊來說，無疑是雪上加霜。即使各條線路為了保證車輛全部運營犧牲了駕駛員的休息時間，但一些線路依然出現(xiàn)了有車無人開的現(xiàn)象。

　　8路車途經(jīng)的線路是哈市的繁華路段，全程需經(jīng)過兒童公園、三中、霽虹橋三個大坡段。說起11月25日的情景，8180號車的駕駛員劉曉梅和乘務員郝傳晶異口同聲地說，那些坡路都是咬牙下去的，左右都是車，車一側滑，真是心驚膽戰(zhàn)。而最讓她們心驚的是車進站時，車未停穩(wěn)乘客便迅速向車門聚集，貼著車跑，乘客并不知道，在冰路面上，他們的行為是很危險的。原本單程40分鐘的線路，當天足足跑了兩個小時，駕駛員已累得腿軟，乘務員已喊啞了嗓子。

　　由于人工和機械都無法迅速大面積清除路面的薄冰，直到11月27日雪后第一個工作日，交通擁堵的狀況依然明顯。并非所有的駕駛員都像劉曉梅那樣有著豐富的應對“冰路”的經(jīng)驗，于是，面對連續(xù)多日的冰面“溜”車，一些駕駛員打了退堂鼓。

　　11月27日一早，7路車隊隊長馬曉龍便接到了司機的請假電話，又是那幾名看天開車的駕駛員。

　　11月27日8時40分許，記者在某線路終點站，聽到一名駕駛員與乘務員聊起當天的路況。車就像是在冰面上滑冰，難以控制，應對稍有不慎便有發(fā)生事故的危險。有的駕駛員僅跑了一圈，便被嚇哭，說什么也不肯再接著上線。司機嘮叨著：“寧可慢一點也得安全第一，出了事就等于好幾天都白干了。如果明天還是這樣，我也不干了，辭職回家貓冬去。”車難開，道難行，駕駛員的脾氣也變得煩躁起來。車未停穩(wěn)，站臺苦待的乘客迅速涌向車門，司機不禁責備起乘客，停一站說一站。

　　13時許，記者在火車站登上一輛滿載乘客的公交車。在融雪劑的作用下，冰路面已經(jīng)融化。女駕駛員一邊開著車一邊接著電話。“放心，我會注意安全的……不出不行呀，現(xiàn)在駕駛員少，有的駕駛員裝病也沒躲過去……車隊得求著我出車……不管那么多，反正等路面凍上我就收車……”車行到博物館站，一腳剎車，車一滑，駕駛員一驚，趕緊收線。

　　在公交內部，到車隊不滿一年的駕駛員被稱為學員。這種路面對新手更是嚴峻的考驗。11月30日，8路車隊的一名學員因前一天路滑出現(xiàn)小事故，而當天請假不敢出車。

　　急需用人的車隊

　　對于裝病的駕駛員，明知道他們是看天開車，但車隊也不能嚴肅處理，因為開除他們，意味著駕駛員更加緊缺。

　　哈市公共汽車總公司擁用線路44條，車1629臺，擁有客車駕駛資格的駕駛員4120多人。該公司每名駕駛員平均每天擔負著1000至1500名市民的出行責任。車隊正常營運，每百臺車需有預備駕駛員20名，可是這個存量早已沒有。目前的駕駛員僅是剛剛夠用，平均每個車隊缺員二至三名。

　　11月29日10時許，61路紅旗小區(qū)終點，一輛61路車停在終點，站臺已等候了近20名乘客，可是卻依然見不到司機上車。等得不耐煩的乘客跑到車隊辦公室，質問車隊長到底為什么不發(fā)車。隊長陳希忠無奈地說，沒有駕駛員，怎么發(fā)車呀。

　　因為路難行，61路車單程時間增加了30分鐘，正好占用了駕駛員站停休息時間，為了盡快讓乘客坐上車，連著三四天，當班的駕駛員甚至沒有時間吃飯，只能在行車的間隙啃一口面包。三名駕駛員請了病假，讓原本駕駛員緊缺的車隊更是捉襟見肘。

　　如果保證車輛全部上路，就無法保證駕駛員的正常休息。聯(lián)運車的駕駛員平均每天工作十五個小時，上一天休一天，或上兩天休一天。而由于駕駛員緊缺，該車隊一名駕駛員已連續(xù)當班5天。工作時間遠遠超過了國家規(guī)定的工作時數(shù)。

　　非聯(lián)運公交駕駛員每天需工作近18個小時。而因為人員緊缺，7路車一名駕駛員已連續(xù)工作一個多月未休息，但其該月工資也達不到2000元。

　　7路車隊有車35臺，駕駛員70人，能保證正常上班的駕駛員六十四五名，常請假的司機中有幾名就是看天上路的�！懊髦浪麄冋伊烁鞣N借口請假，但還是不能嚴肅處理，否則更缺人了�！避囮犻L馬曉龍無奈地說。對經(jīng)驗不足的司機，車隊進行了入冬培訓，教授如何應對冰雪路面。8路車隊隊長張華說，雪后的第一天，所有學員在師傅的帶領下都上路了。對于那名不敢出車的司機，張隊長緊急調來對班司機替班。她解釋說，這名學員已經(jīng)過一個夏天的鍛煉，在技術和應變能力上都不錯，可是沒有走冰雪路面的經(jīng)驗，車隊會派師傅再帶她上路，予以指導。

　　造成以上種種現(xiàn)象的主要原因就是公交駕駛員難聘。

　　公交司機的招聘困局

　　7路車隊的招聘啟事已經(jīng)在車廂內張貼了一周，卻乏人問津。而有的線路招聘啟事已貼了一年有余，也未招滿額定人數(shù)。哈市公交管理處工作新聞發(fā)言人張東坦承，公交車駕駛員非常難招，高強度的工作、惡劣的工作條件造成駕駛員大量流失。

　　“夏天熱得要命，冬天凍得要命；起得比誰都早，回家比誰都晚。”馬曉龍如此形容公交駕駛員的生活。首車5時30分發(fā)車，駕駛員3時剛過就要從家里出來，趕通勤到車庫取車，回到家已經(jīng)是18個小時以后。

　　郝傳晶的愛人是一名公交駕駛員。為了照顧4歲的孩子，她和愛人將休息的日子串開�？墒敲刻�4時左右，她或愛人要出門時，孩子便會醒來�？拗f：“媽媽抱抱，爸爸抱抱，一下，就抱最后一下�！彼麄兟犃�，都很心酸。

　　司乘人員吃飯難、休息難、如廁難多年難解的問題。哈市公共汽車總公司運營信息處處長劉柱民說，27年前做售票員的他便要面對如廁難的問題，可是20多年后，這個問題依然是公交駕駛員面對的一大難題。

　　一名駕駛員表示，即使工作辛苦、條件惡劣，但每月一千余元的工資還算有吸引力�？墒前殡S而來的高風險，讓這份吸引力大打折扣。

　　據(jù)了解，公交駕駛員工資按跑圈數(shù)計算。國有公交線路聘用司機平均工資1200元左右，而聯(lián)運線路駕駛員工資稍高一些，平均1500元左右。

　　于是發(fā)生刮蹭這樣的小事故，一些駕駛員便私下賠錢，幾十元甚至三五百元，然后與車隊分擔這筆費用，一般是五五分或三七分。陳希忠說，如果由保險公司賠償，手續(xù)麻煩，有時會耽誤兩三天營運，所以小事故，司機便私下了結。

　　于是在11月25日晚，在霽虹橋便出現(xiàn)了以下一幕：三輛公交車并排擠在一起上不了坡，而且嚴重阻礙了交通。但稍一移動便會刮碰。司機寧可堵在當?shù)�，也不愿別人幫推車。

　　但與乘客車內跌傷的賠償相比，這種刮碰事故中駕駛員需支付的僅是個小數(shù)目。政府規(guī)定持老年證可免費乘車，這意味著老年人如果在車內受傷沒有保險賠償。于是這筆費用轉嫁到車隊和駕駛員身上。馬曉龍在任14路車隊隊長時曾做過統(tǒng)計，這樣的賠償金僅該線路駕駛員就需要承擔近十萬元，平均到每名駕駛員身上為1000多元。

　　社會對公交駕駛員的不正確態(tài)度，也是駕駛員改行的另一重要原因。一提到駕駛員與乘客的糾紛，很多人的第一反應便是一定是駕駛員的錯。乘客對駕駛員出言不遜更是家常便飯。于是不少有經(jīng)驗的老駕駛員紛紛改行。據(jù)統(tǒng)計，61路車隊成立至今已有6年，但在車隊干了6年的司機僅有不足5人。很多人改行開起了出租車。

　　冬季是駕駛員離職高峰時段。冰雪路面最考驗駕駛員經(jīng)驗，也易造成刮碰事故。一些經(jīng)驗不夠的駕駛員覺得成本不劃算，便辭職回家“貓冬”。

　　公交車車有保、人無保。據(jù)了解，哈市有兩家國有公交公司和33家聯(lián)營公司，但沒有一家為聘用駕駛員繳納“四險一金”。沒有“四險一金”保障，即使與車隊簽有合同，也無法攔住駕駛員的離職腳步。

　　改變困局的種種舉措

　　為了吸引新人、留住老人，各家公司推出許多新舉措，但是喜憂參半。

　　為了保證行車的安全，有關部門對公交車駕駛員明確規(guī)定，須具備三年以上駕駛大客車經(jīng)驗，并且在年齡上有嚴格限制。這意味著，今年考取A證的駕駛員三年以后才有資格考取公交車的準駕證。為了盡快解決缺員問題，有的線路悄悄打起了擦邊球，將駕齡的限制降低或將駕駛員的年齡條件放寬。哈市公交管理處的有關負責人表示，此做法是嚴令禁止的，也不會為這樣的駕駛員發(fā)放上崗證。

　　哈市公共交通總公司營運信息處劉柱民處長認為，留住人，最先要留住心，對駕駛員要像家人一樣對待。劉柱民說，今年公司推出一些新舉措，力爭以人性化的管理留住司機的心。今冬，公司拿出60萬元，免費為駕駛員提供早餐、午餐，這在公司歷史上是從未有過的。并且提出保證三熱，保證駕駛員喝上熱水、吃上熱飯、有熱屋子休息。并力爭在年底解決車輛強保問題，降低駕駛員的風險。

　　面對惡劣的路況，在劉曉梅工作的8路車隊里，老駕駛員主動請纓早發(fā)晚收，替下新司機的時段。但是駕駛員不足的難題不是一個車隊新老互助所能解決的，這需要全社會的協(xié)作，突破公交服務的怪圈。